時光撰稿人 | 南野文 邪典電影老饕。
剛剛過去的雙十一,不僅是國內一年一度的購物狂歡節,其實和歷史上的一場戰爭也有著無形聯系——
1914年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,在奪取萬千戰士生命后,終于在1918年11月11日11點宣告結束。
然而和二戰相比,一戰在電影領域中的改編要少得多,近期卻有一部相關題材的新片大受好評。
《西線無戰事》
此前幾年,該類題材最知名的有兩部電影,一是彼得·杰克遜執導的紀錄片《他們已不再變老》(該片曾在2019年雙十一于內地上映);另一部則是薩姆·門德斯執導的《1917》。
由Netflix出品的新片《西線無戰事》,某種程度上,可看作這一創作潮流的余緒。
該片目前的爛番茄新鮮度高達92%,贏得了不少觀眾的青睞,但也有部分影迷對其頗有微詞,認為新版《西線無戰事》和原著小說差異巨大,嚴重跑題。
這部口碑之作究竟如何?是年度神作,還是評分虛高?
時光君必須要探一探究竟。
戰場送人頭
1917年,被稱為“絞肉機”的索姆河戰役剛過去不久,同盟國和協約國因此損失了130多萬的兵力。
但交戰雙方似乎毫無觸動,繼續招兵買馬,讓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盡快投入戰場。
對于早已不堪重負的德國而言,民眾并不知曉真實內情,能夠參軍報國,在戰場上奮勇殺敵,建功立業,幾乎成為每個德國人的共識。
主角保羅便在這股社會風氣影響下,瞞著父母代簽參軍同意書,和一幫高中同學火速入伍。
可等待這幫少年新兵的并非馳騁沙場,而是一連串意想不到的驚愕和受挫。
行軍途中,身旁突然落下一枚炮彈,嚇得保羅趕忙拿出防毒面具;剛趕到戰壕前線,疲憊不堪的新兵們立馬就要用頭盔協助排水;保羅本以為打出的第一槍就能殺敵立功,自己卻差點一命嗚呼。
戰壕被轟炸而塌陷,新兵因毒氣而集體喪命,這些猝不及防的戰爭災難徹底改變了保羅等一幫新兵的心性。
他們從此明白,打仗不是披著榮光建功立業,而是一條布滿死亡陷阱的不歸路。
除此之外,他們還得在伙食上自謀出路。
保羅和老兵凱特去法國農戶家里冒險偷鵝,或是他們忍受不了整日吃蘿卜面包而外出搜集食物,這幫人就像是被騙入地獄中,且無依無靠。
影片的另一條線索有關德國政府上層,主張議和投降的官員試圖與法軍談判,爭取早日結束戰爭;但主張繼續抵抗的軍官們,卻一意孤行,甚至在達成和平談判后,依然命令士兵們進攻法軍戰壕,白白犧牲后者性命。
表面上,他們是死于法軍的刺刀之下,實則卻死于指揮官愚蠢自私的決定。
影片最后的字幕,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悲慘事實:
四年交戰間,德國的西線戰火幾乎未曾推進過,但卻有超過300萬士兵在此犧牲。
慘烈的展示
新版《西線無戰事》最為特別之處在于,它不斷展示戰場上的慘烈狀況,士兵們的悲慘遭遇,而非敘述這一過程中的人或事。
進一步來說,「敘事」在此失去了作用,而「展示」成為了最強有力的表達。
片中,保羅和幾位戰友之間的情誼雖然有所勾勒,但并非濃墨重彩,細膩無缺,大多數戰爭場景都是切片式的。
比如保羅第一次面對炮彈轟炸時的手足無措,在壁壘中因連番的槍炮聲而備受折磨,抑或是在看到工廠中遍地死尸時的滿臉驚愕。
諸如此類的展示場景,在片中數不勝數。
它讓人想起了依萊姆·克里莫夫的神作《自己去看》,也不乏瓦茨拉夫·馬爾豪爾執導的《被涂污的鳥》里面的詭譎氣息。這兩部影片都以風格獨特的表現主義手法令人印象深刻。
畢竟,常規的敘事手法,帶來的是人物情感上的累積和連結;而展示不同,它更傾向于因表現主義或象征主義而的產生褒貶態度。
展示的另一個作用,是對人物情感的剝離。
在《西線無戰事》中,隨著保羅身邊的戰友一個個悲慘離去,而他本人也在經歷了一系列的苦難后變得麻木,生命的全部意義似乎只有死亡。
這種情感剝離后的漠然氣息,隨著片中大面積出現的自然景觀而熨帖呈現。這些用大遠景景別拍攝的畫面,并非只具美感,同樣因為肅殺和疏遠效果讓人深感絕望。
所以,影片最開始的一組蒙太奇運用的尤其出色。
名為海因里希·葛柏的士兵在戰場上極力拼殺,最終不幸殞命。隨后,其尸體上的軍裝和皮靴被人利落扒下,打包運回國,經過一番清洗、消毒和縫紉后煥然一新。
而這套軍裝的下一位主人便是保羅。當然,在死去的海因里希之前,自然歷經數輪陣亡士兵。
這便是展示的批判力度,它用一組組冰冷的畫面告訴我們,士兵可被無限替代,情感將會逐漸剝離,死亡乃是唯一法則。
也正因如此,影片的另一條線索——德國政府上層官員的面子和志氣才會顯得荒誕可笑,令人憎惡。
保羅等人的生存境況越是慘烈,火車廂內的體面和談便越是虛偽,而城堡中指揮官的武人氣節便越是可恨。
這一無形中的反戰表達,借助于展示手法,如此不動聲色卻又相得益彰。
照本宣科or大刀剪裁?
當然,討論新版的《西線無戰事》不可能繞過原著小說和前兩版電影。
1927年,曾參加過一戰的雷馬克著手創作了小說《西線無戰事》,該作品先是在《福斯報》上連載刊登,使得這家報刊的銷量迅速漲了三倍。
1929年,小說以全書出版后,在德國及世界范圍內贏得了巨大反響。
好萊塢當即看中了這部小說,打算將其改編成電影,并令劉易斯·邁爾斯通擔任導演。這便是1930年第一版的《西線無戰事》。
該片幾乎完全按照小說中的情節進行改編,以保羅的第一視角完整敘述了一位德國士兵在一戰中的遭遇。
和新版《西線無戰事》的開端類似,保羅和一幫同學在老師的鼓動下入伍參軍,但隨后他們便在一間軍事學校里接受了最基本的訓練,在此有著一些輕喜劇式的情節。
等保羅等人正式上戰場后,他們既經歷了食物短缺,也遭遇了戰友新亡;和法國的農家女郎尋歡作樂,在天主教醫院死里逃生,這些按照時間線貫穿的情節,都一一發生在保羅身上。
片中最值得咀嚼的地方在于,保羅經歷一場大病后,休假回家過一段時間,但除了母親關心他的生命安危外,從父親到鄰里,從老師和高中生,沒有一個不在叫囂著繼續參戰。
這也是促使保羅重回戰場,并最終殞命的關鍵原因。
1979年,由德爾伯特·曼執導的電視電影《西線無戰事》,幾乎對1930年版本的故事情節照搬過來,除了在開始部分,通過數次的閃回手法,讓保羅在戰場重新回憶當初入伍時的經歷外,便沒有大的改動。
相比之下,1930年版本的《西線無戰事》顯然藝術成就更高。在大遠景的景別里,讓室內和室外兩處場景保持意義層面的呼應,這種場面調度上的精巧得當放到現在依然不過時。
因此,本片也拿到了第三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獎和最佳導演獎。而1979年的版本,既囿于制作成本,同樣也由于舞臺劇式的場面調度,使影片流于平庸。
此次新版《西線無戰事》之所以受一部分影迷指摘,最主要的原因有兩點。
一是其放棄了原小說里保羅歸鄉的橋段,沒有展現出德國社會更廣闊的思潮和圖景。
二是加入了德國政府高層的談判和軍事決定,打亂了以保羅為第一視角的敘事手法,讓原先飽滿的人物性格和故事情節變得散碎,不連貫。
從某種程度上來說,這兩點質疑不無道理。但新版電影其實從立意上來說,就已經和原著小說有所不同。
不管是小說,還是前兩版電影,本質上乃是借一戰的題材,講述少年成長陣痛的青春故事,這里聚焦的其實是保羅的性格蛻變。
而新版電影,已然從保羅轉為對德國戰爭的雙重聚焦,既有關于普通士兵慘烈戰況的展示,也有對決策層虛偽自私的展示。
所以,新版《西線無戰事》并非一部跑題之作。
只不過它找到了更多元的打開方式,想要對一戰有所了解的戰爭片影迷自然不可錯過,而若只是癡迷于前作,對本片固然也無法接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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