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05電影網(wǎng)專稿 從《還是覺得你最好》《明日戰(zhàn)記》《毒舌律師》《年少日記》《白日之下》《九龍城寨之圍城》到如今，《破·地獄》超越《毒舌律師》的票房紀錄，奪得中國香港華語片票房冠軍，這兩年來，一部部優(yōu)質港片在香港本土市場創(chuàng)造票房奇跡。

《破·地獄》監(jiān)制、編劇、導演陳茂賢告訴1905電影網(wǎng)《對話》欄目，他對港片的未來有信心：“我們現(xiàn)在這一代導演都努力去找新的方向，去定義新的港片。可能數(shù)量沒有以前那么多，但品質會越來越好。”

新的港片是什么？在他看來，題材和類型方面已經(jīng)有所不同，關注香港本土和對人的關懷。“我們在這里生活，在這里長大，我們會對這里發(fā)生的人和事，比較容易去把握。”

電影《破·地獄》便是如此。題材聚焦香港的殯葬行業(yè)，破地獄是香港主流喪禮的儀式，喃嘸師傅揮動火劍破瓦，沖進地獄帶領亡靈越火而出，不再受地獄之苦，得到超度。這項科儀法事已經(jīng)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。

香港的殯葬業(yè)由“行街”與“喃嘸”組成搭檔，也形成了這個故事的兩位主角——道生是改行當葬禮經(jīng)紀人的新手，郭文是經(jīng)驗豐富老道的喃嘸師傅。

電影帶領我們去看他們如何為死者辦葬禮、破地獄，也看這對新組合如何從沖突不斷到化解心結。跟隨道生，我們更走進了文哥的家庭：一個不懂得與子女相處的父親、他和兒子的矛盾、女兒自覺被父親輕視......這樣的東亞家庭親情羈絆，敲擊到了銀幕前無數(shù)觀眾的相似經(jīng)歷和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與痛楚。

所以《破·地獄》不僅探討了死亡，也探討了活著的人的痛苦、活著的生命的意義。

這或許就是電影如此火爆的深層原因。影片大獲成功，接下來會不會拍續(xù)集？陳茂賢說，比起拍電影續(xù)集，他對發(fā)展成劇集更感興趣。“大家都很愛戲里面的這些人物。我很樂意拍成劇，十來集，每一集有不同的人物穿插，能表達的東西會很多。”

根據(jù)導演采訪，我們整理出10個關于《破·地獄》的幕后創(chuàng)作故事，一起揭開這部現(xiàn)象級影片背后少為人知的細節(jié)。

01

從婚禮到葬禮

陳茂賢導演前兩部電影《不日成婚》和《不日成婚2》寫的是婚禮的故事，《破·地獄》寫的是葬禮的故事，道生也從婚禮策劃師轉行成為葬禮經(jīng)紀人。導演坦言，這個人物的職業(yè)變化代入了他的個人感受。

他希望先暫時結束《不日成婚》系列創(chuàng)作，投入一個新的題材，所以道生也先關閉婚禮策劃公司，投入一個新的行業(yè)。仔細看會發(fā)現(xiàn)，道生的婚禮策劃公司名字就是《不日成婚》的英文片名“Ready or Knot”。

從導演的表達角度來說，“婚禮和葬禮都是一個人生的過程，都是要面對的人生大事。”

02

不會表達愛的父親

傳統(tǒng)固執(zhí)的文哥和兒子郭志斌、女兒郭文玥的相處方式，反映出一種典型的東亞傳統(tǒng)家庭里的親情關系。

文哥把喃嘸的衣缽傳承給對喃嘸沒有興趣的兒子。身為救護員的女兒從小崇拜父親，卻屢屢被父親輕視，也阻擋了她想當喃嘸師傅的心愿。文哥去世后，他才通過遺書的方式把對兒女的感情表達出來，才有了遲來的親情和解。

陳茂賢坦言，很多老一輩的父親都是這樣，比如他的爸爸。“《破·地獄》入圍東京國際電影節(jié)后，我很開心跟他說，爸，我的電影去了一個國際一級的電影節(jié)。我爸說。嗯，那又怎么樣？有獎金嗎？很厲害嗎？都是這樣的話。”

所以，電影想通過文哥這樣老一派的東方家庭父親形象，讓觀眾更加懂得去珍惜身邊的親人，去及時說出對他們的愛和關懷。“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爸爸不好，那就不要學他，就更加去愛你的女兒，愛你的兒子。”

03

最傳奇的喜劇演員演正劇

在寫劇本的過程中，陳茂賢就已經(jīng)將黃子華和許冠文代入魏道生和郭文，想讓他們飾演這兩個角色。

當時陳茂賢看了很多遍黃子華的舞臺劇，欣賞他的個人魅力，也很想看他演一部比較正的電影；許冠文之前的一部電影《一路順風》，演了一個比較正劇的角色，導演認為他演得很好。“所以我在寫的時候，也會想一些點更吸引他們來演。”

陳茂賢是喜劇編劇出身，前兩部導演電影也是愛情喜劇，他認為喜劇對演員的技術要求比正劇更難。“我很想把這兩位最傳奇的喜劇演員，加上《不日成婚》的喜劇班底，讓觀眾看到能演喜劇的演員也能演正劇，可能會演得更好，讓觀眾看到他們更多的可能性。”

04

“子華神”與普通人“道生”

《破·地獄》之前，黃子華主演的《毒舌律師》已經(jīng)上映且打破紀錄，成為香港影史華語片票房冠軍。

當時監(jiān)制邵劍秋得知導演想找黃子華來演，也是倒吸了一口氣。黃子華因《毒舌律師》正火，他會來演嗎？陳茂賢也沒有把握。監(jiān)制表示會把故事大綱給黃子華看，看看他的反應。

“沒想到幾天之后，子華神真的就在我面前了。”黃子華看完大綱后很有感觸，說“活人也需要破地獄，活人也有很多地獄。”這句話點出了破地獄的本質不只是超度亡魂，也是在超度生者。后來陳茂賢把黃子華的這句話寫進了臺詞中。

陳茂賢認為，黃子華在《還是覺得你最好》和《毒舌律師》飾演的人物形象，和當時香港的整體環(huán)境氛圍比較貼近。而《破·地獄》有所不同，道生非常普通，是一個不局限于香港本土，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的普通人形象，也是一個大家都能與他共情的角色。

05

82歲許冠文第一次演尸體

許冠文為了這部電影，做了很多第一次，比如學習唱誦南音，學習破地獄的儀式，還第一次演了尸體。

片中，道生為文哥的遺體清潔、梳妝。許冠文特意去學閉氣，每天在游泳池里訓練憋氣幾分鐘，練習怎么演好尸體。

“許冠文先生跟我說，在他的電影生涯里，從來沒有演過死，許冠文在電影里是不能死的。這是他第一次在電影里演繹死亡，因為這個劇本，他愿意去做，因為他想讓觀眾看完電影懂得人生的美好，更加懂得去愛護家人。”

陳茂賢在監(jiān)視器前看許冠文演尸體的這場戲時，內心的情緒波動很大，他說已經(jīng)分不清是文哥還是許冠文，兩人合二為一。“許冠文對我來講是一個夢，是我從小看到大很崇拜的人，我的感情很復雜。”

06

拍完戲后，他們都變了

陳茂賢透露，演完《破·地獄》，黃子華和許冠文都改變了對人生、生死的一些固有的想法。“他們跟我說拍完這個戲，都各自做了一些事情。”

比如黃子華鼓起了勇氣，去和一個他曾以為永遠不會再見面的人吃飯，與故友破冰釋懷。

在近期的訪問中，許冠文表示已經(jīng)準備好面對死亡，希望自己離開后的骨灰能灑在西貢的大海，讓子孫后代故地重游時想起他。他引用電影臺詞說：“何必介懷什么時候下車，不如好好欣賞沿途的風景。”

《破·地獄》對許冠文的影響是改變了對舉辦葬禮的態(tài)度。本來他認為葬禮不重要，自己和這個世界說拜拜是很平常的事情。現(xiàn)在他明白了葬禮的重要性，因為葬禮可以提供讓親人、朋友與死者好好告別的機會。

07

 衛(wèi)詩雅跳出了安全區(qū)

郭文玥是陳茂賢為衛(wèi)詩雅量身打造的角色。衛(wèi)詩雅是《不日成婚》系列女主角，兩人合作很默契，陳茂賢也看到她身上還有更多的可能性。“她的外型被大家定型了，以為只能演一些漂亮女生的角色”，她還缺少一個在正劇里可以發(fā)揮的好角色。

“我想讓她跳出安全區(qū)域，演員都是這樣，不安的時候，就能發(fā)揮得很好。”導演在前期沒有和衛(wèi)詩雅聊太多關于人物的內容，而是讓她自己去摸索。他相信衛(wèi)詩雅能演好文玥這個重要角色。

在劇本還沒動筆開始寫的時候，導演就和衛(wèi)詩雅提前找喃嘸師傅，但是香港的喃嘸現(xiàn)在傳男不傳女，好多師傅都拒絕傳授，也沒有看到劇本、不了解電影真正的表達意圖。

在看完故事大綱和理解郭文玥這個人物設定后，有兩位喃嘸師傅同意教衛(wèi)詩雅如何進行破地獄的儀式，不過受限于傳統(tǒng)習俗，還是不能教全套。最終是把兩位師傅教的儀式合起來，變成完整的一套。

08

 文玥破地獄的來源

前些年，陳茂賢身邊不少家人和朋友離世，辦了不少葬禮，也參加過不少葬禮。其中一個親戚去世后，家里只剩下女生。

他說，籌辦葬禮的時候，喃嘸師傅一直說女生這個不能碰，那個不能做。“聽到我就有點生氣了，為什么必須要男生才可以做？如果家里沒男生怎么辦。因為有些習俗說女生有月經(jīng)是骯臟的，但每個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制造糞便，那我們也很骯臟，所以這不合理，不公平。”

在電影里，道生在文哥的葬禮上提出讓女兒文玥為父親做破地獄的儀式，力排眾議、顛覆傳統(tǒng)。導演陳茂賢想借此傳達，長輩傳承下來的傳統(tǒng)文化要尊重，但也不能盲目跟從，一成不變。

09

 原本的結局很悲傷

陳茂賢透露，電影原來設計的結局很悲傷：道生的妻子懷孕后，小孩不幸沒了，最后道生在大海面前，超度自己還未出生的孩子。

他明白到人從出生就開始倒數(shù)，而人和人的感情與日俱增，當感情累積到足夠深的時候，時間到了卻要分離，所以為什么要生小孩、延續(xù)生命呢？好像是把悲傷不停延續(xù)下去。“所以道生領略到人生是沒有出口的，不應該把悲傷繼續(xù)傳承下去。”

黃子華和金燕玲看到這個結局非常反對。原本陳茂賢很堅持，因為這是他的真情實感，那時候身邊很多親人離世，他感到人生本來就是痛苦，為何還要繁衍生命，來到世間經(jīng)歷這么多苦難。電影剪輯了40多個版本，都是這個結局。

當時黃子華和陳茂賢說，作為電影工作者，要有責任感，如果把這樣的價值觀傳遞出去，有些觀眾接受不了，也可能帶來負面影響。有一天導演想通了，在電影向東京國際電影節(jié)參展交片后，他問公司說能不能再給兩、三天時間重新交片。他不再堅持己見，最后把整個結局重剪了。

10

 一個從未公開的“彩蛋”

香港的殯葬行業(yè)主要聚集在紅磡地區(qū)。影片結尾，一輛車開向了紅磡，一輛車開往了另一條方向。

陳茂賢說，這里有一個細節(jié)他至今沒有講過，也沒有看到觀眾有討論過：實際上，道生和妻子坐上的是同一臺車，他們通過隧道開了出去，意味著把死亡留在了紅磡。

“最后那個鏡頭我很想表達一個意思，就是看到整個世界，很多眾生都在車上面展開他們的旅程，所以我們只是蕓蕓眾生的其中一臺車而已。

道生來到紅磡的時候，是坐出租車來的，最后道生走的時候，是自己開車走的。坐車代表他是被動的，開車代表他是主動的，這就是他的人生。”